救人

葉蓁蓁發現, 作家的可怕之處就在於，無論在生活中遇到了什麽樣的人, 無論你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, 都會情不自禁地去觀察他，思考他，以此獲取經驗, 用於自己的創作中。

雖說這次險些被侵犯的經歷是不愉快的，可葉蓁蓁情不自禁地腦洞大開，腦補出了一個背景宏大的古代故事。故事的開頭，就是以一個年幼的女孩被侵犯開始的……

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沒有葉蓁蓁幸運，事發時她太年幼, 母親又太過柔弱。女主沒能通過正當的途徑報仇，而是就此黑化, 變得利欲熏心, 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……

她不擇手段，意欲飛上枝頭，一手遮天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葉蓁蓁每每腦補到這個女主黑化的故事, 都會覺得非常帶感。

不過她現在太忙了，又有另外一本現言在連載, 實在沒有精力雙開。葉蓁蓁只能拿小本把自己的靈感都記錄下來, 留著以後慢慢寫。

反正一輩子，還有很長很長的時光。

天氣一日涼過一日，校園裏, 同學們紛紛換上了冬裝。

入冬後第一次下雪的那一天，葉蓁蓁下了晚自習，從教室裏出來，坐上爸爸的車。

自從爸爸換了新車之後，不等周六早上，每周五葉蓁蓁放學的時候葉壯志就來接她。葉蓁蓁覺得爸爸的那點兒小心思，自己看得再清楚不過了——爸爸覺得自家的新車好，要讓葉蓁蓁的同學們都看到，知道他們家有錢才行。這種心態，還真是典型的暴發戶，葉蓁蓁想想就想笑。

她不想鄙視爸爸，可是爸爸的那點小心眼，實在是太容易看透了。她只能看破不說破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。

“這個加熱墊子暖和吧？”葉壯志得意地說：“爸爸提前給你開開，等你上車後坐下來就已經是暖的了。”

“嗯，很暖和。”葉蓁蓁打了個哈欠，笑瞇瞇地說：“謝謝爸爸。”

之後一路上，她要麽就閉目養神，要麽就玩手機。

快到家的時候，葉壯志忍不住說：“蓁蓁，你跟爸爸說兩句話唄？”

葉蓁蓁撐起眼皮問：“說什麽？”

葉壯志露出為難的表情來：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
“不知道還說什麽啊。”葉蓁蓁累了一周，實在太困，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。

“那你休息吧。”葉壯志訕訕地說著，默默調小了交通廣播的聲音。

葉蓁蓁閉上眼睛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她忽然感覺車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。葉蓁蓁被慣性晃得差點飛了出去，幸好她系了安全帶。

“怎麽了？”葉蓁蓁有點不高興地問。

“蓁蓁，你看，前面有個老太太倒在地上！”

葉蓁蓁聞言大驚失色：“爸，你撞的？”

“當然不是了！”葉壯志指指頭頂的行車記錄儀：“這兒都有記錄呢！咱來之前那老太太就倒在那兒了。”

變故橫生，使得葉蓁蓁原本的睡意一掃而空。她瞪大眼睛，仔細看了看前方。只見昏黃的路燈下，一個穿著棗紅色棉襖的老太太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大馬路上。

她身上沒有覆蓋多少積雪，應該是剛剛倒下不久的。

葉蓁蓁判斷了下老太太與自家車子的距離，說：“離得這麽遠，應該不是碰瓷的。不過……”

葉蓁蓁的“不過”還沒有說完，就見葉壯志拉開車門，快速走了下去。

葉蓁蓁一驚，很是意外地看向爸爸的背影。很快，她也跟了出去，小跑向倒在地上的老太太。

近看才發現，老太太的腦袋邊有一小灘血，把柏油馬路染出一種詭異的深紅色來。

眼看著爸爸伸手就要去抱她，葉蓁蓁忙說：“等等！她傷到了頭，不宜移動，咱們還是打120吧！”

遇到這種事情，就算葉壯志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人了，還是有點慌。他怔怔地點頭，從兜裏掏出手機，用僵硬的手指頭去撥打電話。

葉蓁蓁環顧了一下四周，雖說大晚上的，小區的路口很少有人經過，但她還是跑回車上，打開了雙閃，防止有車輛經過時沒註意，造成二次傷害。

再次跑回來之後，葉蓁蓁測試了一下老人家的呼吸、脈搏，發現她雖然沒有反應，不過呼吸和脈搏都還在，暫時用不著做心肺覆蘇。

爸爸說完地址和情況之後，正要掛電話，葉蓁蓁忙說：“別掛！”

她伸手接過電話，對電話那頭的急救人員簡單補充了一下老人家的情況。對方聽了之後有些意外，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還知道些急救的知識。

對方告訴她不要掛電話，持續監測老人家的生命體征。葉蓁蓁答應下來之後，把電話開了公放，然後按照醫護人員的指示，每過幾分鐘匯報一次呼吸和脈搏。

很快，大概不到十分鐘的樣子，救護車便趕到了。

眼看著專業的醫護人員把老人家擡走，葉蓁蓁父女倆剛松了一口氣，就聽他們說是要讓葉壯志父女倆跟著老太太一起去醫院。

葉壯志面露難色地說：“這……人又不是我撞的，我只是路過而已啊！”

“可是病人昏迷，病人家屬又不在。這費用要是沒人繳的話，醫院不好治療啊。”

葉壯志為難地說：“你們掏一掏這老太太的兜兒，看看有沒有手機唄？”

“我們看過了，沒有。”

“別磨嘰了！”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不耐煩地催促道：“病人得立馬送到醫院搶救！不管人是不是你們撞的，救人救到底，送佛送到西，趕緊的！”

葉壯志嘆息一聲，轉過頭對葉蓁蓁說：“蓁蓁，要不你先回家吧……”

葉蓁蓁搖搖頭：“我跟爸爸一起去。”

葉壯志想了想，從小區門口到家還有一小段路，這路上黑布隆冬的，別再出什麽意外，還不如讓女兒跟著自己一起去醫院，便點了點頭。

上了救護車後，葉壯志給趙秋月打了個電話，告訴妻子自己的車停在小區門口，讓她拿著備用車鑰匙把車開回家。

趙秋月聽他大致說了事情的經過後，很是驚訝地說：“不是你撞的，那你還……行啊你葉壯志，還會見義勇為了！”

“你就別擠兌我了！”葉壯志漲得臉色通紅，要不是身邊還有這麽多醫護人員在，他真想說他後悔管這個閑事了。

趙秋月說：“行了，我現在開車過去。一會兒你和蓁蓁不還得回家麽？正好我去接你們。”

葉壯志短暫地猶豫了一下，便答應了下來。主要是他看著旁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，突然覺得特別慌。雖說他是個“大男人”，但他不得不承認的是，很多時候妻子和女兒都要比他有主意多了。

來到醫院後，看著老太太被送進了搶救室，葉蓁蓁和葉壯志父女倆被叫去繳費。

老太太的個人信息情況現在還不知道，暫時用不到去接待窗口繳費，只要交叫救護車的50塊錢就行了。

不過在聯系到家屬之前，醫院這邊還是不讓葉壯志他們走。

雖說他們說人不是他們撞的，可是萬一他們撒謊呢？

這種事情，醫院裏的醫護人員見得多了。

相反，隨著碰瓷的現象越來越多，社會上會義不容辭地救人的好心人是越來越少了。剛開始好心人倒是不少，可是很多老人醒來後便蠻不講理，倒打一耙，硬是把救了他們的恩人說成是撞了他們的惡人。

這樣被恩將仇報的事情多了，再被媒體一大肆渲染，敢救人的人便越來越少了。

正是因為如此，葉蓁蓁剛才看到爸爸毫不猶豫地沖下車門時，才會那麽驚訝。

想起自己從北京回家時，不過是幫陌生人拿了一下東西，就被爸爸罵成那樣……葉蓁蓁怎麽都不敢相信，這個“自私自利”、“不愛幫助別人”的爸爸，竟然會這麽富有正義感地選擇救人。

等在外面的時間無聊，葉蓁蓁就把自己的想法用讚揚的方式跟爸爸說了。葉壯志聽到女兒的讚美後，很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。

他可以說……他後悔了麽？

無論今天這個老太太能不能醒來，他都給自己帶來了極大的麻煩，一樁本來繞開不管就能輕易避開的麻煩。

不過葉壯志轉念一想……當時女兒睡著了，什麽都沒有發現。如果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開了那個老太太，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話，的確這件事情就完完全全地與他無關了。

可是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，他的良心過得去麽？

葉壯志是個覆雜的人，但是其實，他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人，簡單到完全隨著自己當下的心情去做事。

雖說他現在產生了後悔的情緒，可是葉壯志想了想又覺得，如果再重來一次、兩次，甚至一萬次，他可能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。

那就是立即救人。

趙秋月趕來的時候，搶救還在繼續進行。

醫院方面已經與當地交通局取得了聯系。警方很快行動，試圖調取那個路口的監控錄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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